时间:2024-06-19 23:04:52 来源:常见问题
白天的漳州古城,热闹喧嚣。伴随着阵阵“叮叮当当”的敲打声,循声而去,折入芗城区香港路148号,临街一个不起眼的店铺,招牌也被电路管道挡去一半,这是一家名为“茂记白铁行”的百年老店。
在打白铁被视为夕阳行业的当下,在漳州古城,还有人依然坚守着传统的老行当。嘈杂中,锤子、钳子、剪刀、铁砧,几捆白铁皮,几张板凳,今年80岁的李伟茂坐在店内,头顶脚下、身前身后都被白铁做的瓶瓶罐罐、锅碗瓢盆“包围”。他在漳州,已经敲了45年的白铁。
白铁,对年轻人而言想必十分陌生,这其实是本地人对镀锌铁皮的俗称。因为镀锌板呈白色,打制白色的镀锌板就成了“打白铁”,也泛指打制铜、铝或其他金属板材。所谓的“打白铁”,就是将所要做的物件,在镀锌铁皮上绘制出平面图,再“按图索骥”,将铁皮裁切后,用手工敲打成形,经衔接、焊锡,做成各种各样的食品模具、通风管道等。
李伟茂的父亲李就家,祖籍广东省大埔县枫郎镇双溪村。大埔县打白铁的历史悠久,漳州现在的打白铁师傅,基本上都是祖籍大埔的。第一代打铁匠,大多是下南洋学得的手艺。
李伟茂说,上世纪初掌握一门手艺,是比较稳定的谋生方式,不少人跑到南洋学手艺。但父亲李就家没有去,而是到漳州打白铁店当学徒,跟随一位从印尼学成回乡的师傅学习打白铁。后来,李就家在市区延安南路开起了白铁铺。1956年“合作化”时,漳州的8家打白铁店成立漳州白铁社,李就家就是该社的负责人。20世纪60年代,白铁社改为漳州市第一铁工厂。工厂改制后,李伟茂继续在延安南路162号广茂记白铁行打铁营生。
“你们年轻人的文比较高,能做笔头工作,我只读到小学二年级,只能做些手工活。”谈起为何从事打白铁的行当,李伟茂勉强笑道。年轻时,他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不幸被高压电严重击伤,留下病根。也因此,35岁的李伟茂才跟着父亲学起了打白铁。按照当时的想法,只要有一技傍身,就能养活自己,生活不求人。
可别小看这几下敲敲打打,曾经也是“卡脖子”技术。李伟茂回忆道:“听我爸爸说,连我都还没出生时,我们这里的铁制品都得从日本进口,因为我们自己的技术差,质量不过关,一块铁打得这里薄那里厚,怎么能用呢。”为了学好这门手艺,李伟茂花了四年的时间,“要学门技术,三四年肯定是必要的,你在大学学专业也要四年啊。”李伟茂笑道。
在小店的左上角,一块用繁体字写着“信得过摊店”的牌匾早已陈旧,匾上还贴有“延安南路162”的门牌。
“白铁全靠手工折压,要敲到线直面平,背后都是千锤百炼。”李伟茂介绍,制作白铁物件,是一门技术含量很高的精细活,要学好这门手艺,首先得有一定的几何知识和立体空间感,能计算出它平面展开的样子,用圆规和直尺在白铁皮上画图,再根据需要用大剪刀裁剪、切割成方、圆、弯等各种形状。敲打的要求更高,要将铁皮的边缘一点一点地翻卷上去,最终将边缘牢牢咬合成一体。敲过头了,伤铁皮,易生锈,打得不够,接不牢,会渗漏。为了符合顾客要求,每一件器物都要“量体裁衣”,一刀下去,准确无误。若不是现场目睹制作的过程,很难体会到这项手艺的不易。
“你在做什么,人家要24厘米长,你这有24厘米半。”时不时向妻子张望的李伟茂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铁皮,拿过尺子,对妻子的产品横竖比划,显然,他对妻子制作的铁盘很不满意。
在夫妻斗嘴的小插曲中,李伟茂就像一位严师,嫁给李伟茂后才学习打白铁的赖女士,在丈夫的眼中,俨然还未出师。
“不是我故意苛刻,这本来就是一分一厘也不能差,我们小本生意,就是靠诚信赚钱,如果做的东西不合顾客的尺寸,人家就要退货,这样怎么赚得到钱呢?”李伟茂说。
从延安南路到香港路,从李就家到李伟茂。一百年来,两代人都在这20平方米左右的小店里出样、剪铁皮、打白铁,日复一日。寒来暑往,除了春节那几天,这家白铁铺每天都开张迎客。
“很早以前,延安南路分为三段,北段和南段都是金银铺,中段就是白铁一条街,每天打铁声一片。”在李伟茂的回忆中,打白铁、补锅底曾经是延安南路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。改革开放前后,是这条街最忙碌的一段日子。那时脸盆、水桶等铁制生活用品的需求大,大家常找他们定做,很多人的桶破了,舍不得换新的,也会找他们来换底。
而时至今日,当初的白铁老铺,只剩搬迁到古城的三家。这门手艺,如今已经濒临后继无人的局面。
“都被取代啦,现在大家都买塑料、不锈钢,除了做小吃的,像打卤面的会来买大桶,谁还用白铁。”李伟茂说,过去,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大多使用铁壶、铁桶、漏斗、畚斗等白铁制品,用坏了就修修补补,所以白铁匠一年到头都有生意。如今日用品市场品种丰富,应有尽有,塑料制品和不锈钢炊具的出现给白铁制品带来很大冲击,手工白铁制品销量已大不如前,处境窘迫。此外,现在的铁制品也多用机械冲压,但在李伟茂看来,机械只能做箱子、油烟机等四四方方的“粗勇”器物,一些如水壶之类的“圆身”小物件,机械就不如手工精致。
“失传啦,你们谁来采访都没用。这行赚的是辛苦钱,利润微薄,饿不死罢了,现在年轻人没人要学,家里也没人愿意做,等我打不动了,就关门收摊。”李伟茂摆手道。
这“叮叮当当”的敲铁声,还能在这高楼耸立之下的窄巷里唱多久,李伟茂也不知道。对于这项后继无人的老手艺,李伟茂显得很无奈。